他有钱,集上也买不来肉。他揣着五块钱,在集上转,见一个老婆儿买茶鸡蛋,买了五个,花了一块钱,又去供销社称了两斤点心。他一听那点心砸在称盘上的响动,就知道点心都成文物了。这里谁买得起点心?
他刚走到供销社门口,见妻子怀里抱着女儿,手里牵着儿子走了过去,牵着的那个一定要进供销社,被妻子硬拖着往前走,走不多远,孩子哭叫起来。他不知怎么就已经把一包茶鸡蛋和一包点心塞在了孩子手里。
晚上他坐在门口看两个孩子在屋里和老鳖玩。这是公社革委会的一间办公室,腾出来给老朴一家住。屋子大,只摆了两张床,孩子把老鳖引出来喂,又坐在它背上赶它往前爬。老鳖象个好脾气的老人,爬不动它也一再使劲撑住四个爪子。它已经和这家人过和睦了,眼光不再那么孤避。它知道这家人会把它养下去,养到头。因此当老朴对着它古老的头举起板斧时,它一点也不认识这件凶器和人的这个凶恶动作,它把头伸得长长的,昂起来,就象古坟上背着碑石的石龟。它也不知两个天天和它玩耍的孩子们哭嚎什么。孩子们给他们的母亲拖到了门外,在院子里哭天抢地,老鳖听不懂咆啸些什么:爸要杀老鳖!爸爸坏!
老鳖见那冷灰的铁器落下来。它脖子一阵冰冷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老鳖古老的头断在一边,慢慢睁开眼。它看见自己的身子还在动,四爪一点一点撑起来,它看着它血淋淋的身子爬着,爬到它看不见的地方去了。老鳖眼睛散了光。
老朴在闷热的五月浑身发出细碎抖颤。他看着那个无头老鳖一步步往前爬,向床的方向爬去。孩子们在外面哭叫打门,老鳖无头的身子晃了晃,没有停,接着爬,拖出一条红漆似的血路。他一步跳过去,拾起刚才砍得太用力从手里崩出去的板斧。他追着老鳖走动的无头尸,再次举起板斧。可对一个已经被斩了首的生灵怎样再去杀害,老朴茫然得很,板斧无处可落。他只能眼睁睁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