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月亮不等天黑尽,便从天边钻出。筱月桂演完戏,开始换衣服。她事先订好猫头鹰的面具,身着一袭拖地白裙。
请柬上说可带一伴。她想了想,坐在电话机边。
那边有个女人接电话,筱月桂就只好问:“请问余其扬先生在吗?”
“不在。”
“什么时候在?”
“不知道。”
她想留话,却搁了电话。
余其扬这几天都见不着人,黄佩玉也多日没人影,反落得她清静自在。
舞池四周点着许多蜡烛,美国领事修了林肯式的一圈络腮胡,在长篇大论,说美国人到中国是做客,哪怕在租界里也决不是做主人,他决心和上海各界以及世界各国的上海居民,好好做朋友。这只是一个开端,他举起酒杯,说了几个学来的中文:“美景良宵,月圆人好!”他的发音还算不错,可是太文绉绉,大家都没有听懂却在瞎鼓掌。
鼓掌声后,他将一个插着羽毛的面具戴在脸上。乐队开始演奏曲子,侍者给来宾斟酒。这个前所未有的化装舞会,是筱月桂在上海参加过的所有晚会和应酬中排场最堂皇也最花哨的。她看得眼花缭乱,大开眼界。洋式化装有中世纪的骑士、天使和魔王,中式化装则像从舞台上下来的关公、嫦娥、一本正经的赵公元帅。
筱月桂用眼睛寻黄佩玉,她想他绝对不会带几位小脚太太来,那么跟他参加这舞会的,会是哪一位呢?完全出于好奇心,她在人群中走来。不错,戴上面具,谁也认不出谁。
窗帘和墙搭上五色绸布,有如舞台。她端着酒杯走上楼梯,楼梯上全是三三两两的人,连楼上走廊也是人。她有个感觉,黄佩玉没有来。
她必须证实这点,就在楼上看。楼下华尔兹舞曲响起,那些神神鬼鬼的天仙天使相拥着旋转起来。还是没看见任何一个人像他,即使是他装成什么样,她也认得出。就在这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