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来。
这一跪仿佛跪了许久,也只仿佛是一个恍惚,他就回过神来:“起来——不是说你病着?”
夏日衣裳单薄,衣袍的下摆极小,花盆底的鞋子跪下去,等闲是不好站起来的。她谢了恩,心里踯蹰,况且手里捧着茶盘。他亦想起来——本来可以叫身后的宫女去扶,但不知不觉就起身伸了手,那手温软如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,握入手中轻柔绵软,却不得不放开了,她轻声道:“只是身上有些不耐烦,万岁爷打发八阿哥来瞧我,我就觉着好多了。”
她那样爱孩子,那年他亲手从她怀里抱走,她不能争,不能辩,不能悲,不能恸,连眼泪都不能流,还要谢恩。那便是最后一面了,从此再没有见过她,除了阖宫朝觐的场合。那样多的妃嫔,依班行礼,花团锦簇里他从不注目,可是——总有避无可避,猝不防及,梦里总是惊恸那一双眼睛,哀凉如死水。
殿外隐隐有雷声滚过,许是要下雨了,一阵疾风吹进殿来,吹得案上的折子哗哗翻出轻响。她本能的放下茶盘,伸出手去按着,那衣袖轻轻拂过他襟前,袖间的幽香萦绕四散,熟悉而淡泊的香气,叫人恍惚就想起许多年前,她盈盈侍立御案前,亦是忙不迭伸手去按那被风吹起的折子,却不想衣袖带翻了茶,泼了他淋漓满襟。吓得一张脸雪白,只问:“万岁爷烫着没有?”倒是她自己烫伤了手,几日当不了差,身侧突然觉得空落落的,从那时方知晓,只是怅然若失。
十年……十年……岁月荏苒,光阴轻浅,居然就这样过去了,藏得再好,隐得再深,忍得再苦,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只有他知道,原来从来不曾忘却,不能忘却,不会忘却。这一路走来,那样多的旁人都只是浅浅的影,而她,是烙在心上的印,痛不可抑,所以永不想再触。他忘了她十年,不如说,他刻骨铭心了十年,无望了十年,她却依然盈盈伫立眼前。
她轻轻理好奏章,熟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