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行的太监宫女被皇帝驱得老远,只有今科庶吉士张辅之得了允准,搀扶着徐阶。
徐阶正要开口针砭一二,却听皇帝的声音再度迎风传来:“张子赞,朕记得卿考取庶吉士的文章便是改税之论,想必是个中行家。”
“卿以为,摊丁入亩,好坏如何?”
正所谓,青林翠葆深於沐,总是天家雨露膏。
万岁山上空气很好,除了一道石刻御座,以及凉亭之外,尽是树木掩映,两松覆之。
偏偏这种好空气中,徐阶莫名嗅到一丝杀气。
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年轻内敛的庶吉士,张辅之……记得是太仓三张的麒麟儿吧?缘何得了皇帝另眼相待?
奇怪的地点,奇怪的随行人员,奇怪的问题,一切都提醒着徐阶,这是一场危险的奏对。
老臣自是嗅觉灵敏,张辅之却仍旧懵懂,搜肠刮肚地思考着措辞:“回陛下的话,臣以为,于赋税征发上,土地是产,人未必就不是。”
“无论丁税,还是赋税,说到底都是按‘产’征收。”
“千年以降,随着修建水渠、铸造农器、水车灌溉、耕牛犁地,丁口这一‘产’便逐渐不值钱,可谓拔最少的羊毛,听最大声的羊叫。”
“臣以为,将丁税免除,再从他处找补,乃是大势所趋!”
朱翊钧闻言,不由轻笑一声。
事物发展到一定地步,所引起的自然而然的议论,总是比他这皇帝拽着走要好。
好就好在时机成熟,好就好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,好就好在局中人的反应真实不虚。
摊丁入亩这事就是如此,那一堆转交给张居正的奏疏,没有一道是朱翊钧授意,或者指导的。
黄册是嘉靖年间就彻底败坏的东西。
里甲赋役制度的调整,在隆庆年间就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