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笼在铅灰色的云翳下,太极宫的鸱吻刺破低垂的天幕,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发出空寂的回响。
李治斜倚在蟠龙御榻上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鎏金螭纹铜炉,袅袅青烟升腾而起,在鲛绡屏风上勾勒出变幻莫测的阴影,恰似他执掌数十载载的朝堂——表面波平如镜,暗里却涌动着足以颠覆乾坤的暗流。
远处坊间传来零星的叫卖声,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微弱,仿佛连市井的喧嚣都被这压抑的氛围所吞噬。
两仪殿的檀木案几上,摊开的官员名录密密麻麻布满朱批。
李治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,朱砂在宣纸上洇开,宛如凝固的血渍。
自登基以来,他便如同走钢丝的艺人,在世家与寒门、文臣与武将的夹缝间周旋。
提拔寒门学子入三省,安插宗室子弟进御史台,又刻意放任南北士族相互攻讦。
如今六部衙门的每一次朝会,都是他精心编排的棋局,各方势力在奏对与弹劾间试探底线,却不知所有落子都在他掌控之中。
案头还放着昨日收到的密报,详细记载着某些世家私下与官员往来的蛛丝马迹,这让他眉间的褶皱愈发深重。
“陛下,金吾卫旧档已尽数调出。”
张小敬的嗓音划破死寂。
羊皮卷宗带着陈腐的霉味,李治翻开贞观年间的军册,泛黄纸页间“金吾卫”三个朱砂大字依然夺目。
太宗皇帝御笔亲批的训诫跃然纸上:“选勋贵子弟入卫,非为恩宠,乃以军规束其骄纵。”
彼时的金吾卫甲胄鲜亮,铁骑巡城时连朱雀大街的尘土都不敢飞扬。
可随着时光侵蚀,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,竟将戍卫皇城的重任当作炫耀身份的玩物。
乾武年间的邸报上,至今还留着触目惊心的记载:金吾卫中郎将纵马踏死平民,最后仅以罚俸二十贯草草了事